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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唐謨-變遷中的美國亞裔同志影像.tx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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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唐謨-變遷中的美國亞裔同志影像.tx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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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同志電影中的亞裔很邊緣。日裔同志導演荒木(Gregg Araki)拍同志片,但他的關注點並非亞裔;韓裔喜劇演員趙牡丹是美國同志偶像,她也不會特別談亞裔同志。反倒是台灣的李安拍了一部《喜宴》,創造了一個高帥的亞裔「老公」和一個會煮飯的白種「媳婦」,再以一場台式婚禮「奇觀」開了西方人的眼界;此外就只有辛苦經營的同志導演李孟熙(Quentin Lee)了。
亞裔的性別(Sexuality)是文學的重要議題;卻不常出現在電影中,尤其是同志的部份,然而在近期兩部美國同志電影中,驚見華美文學數十年前就在討論的議題至今依然存在。這兩部男同志片主角都是移民第二代,都有著無法「同化」(Simulate)美國社會的上一代,受困於種族刻板印象,或者認同困境,兩部片的主題其實很老掉牙,卻有著和過去不大一樣的脈絡。
從唐人街到韓國城
韓裔導演安德魯安(Andrew Ahn)《那一夜,我在三溫暖》背景是洛杉磯的韓國城。韓國人在洛杉磯勢力龐大,隨著韓國經濟力提升,洛杉磯許多最酷的吃喝玩樂地都在韓國城,甚至還有專放韓國電影的大型戲院,韓國城可以說是另一個洛杉磯的地理中心。但是,卻有一個無形的邊界,把韓國城和主流的美國隔成兩個世界。
這部片的同志少年,就活在一個封閉的心理空間。他的生活就是家庭,以及一整個韓國社區,包括教會及社區中的同儕壓力;雖然家庭面臨經濟困境,父母依然希望他唸好大學,最好當醫生。他年輕氣盛,唯一的宣洩方式就是健身:每天對著鏡子察看變化中的身體,卻不知該如何「處置」;他會說流利的英語,只要搭20號公車就可以到達西好萊塢的同志夜店,但是很顯然,他從來沒有踏進同志區一步。
洛杉磯韓國城有一點點類似古老的「唐人街」;不一樣的地方是唐人街如今是個觀光客/白人消費觀賞的景點,一種「假的」華人區;韓國城卻是真正的生活空間。即使如此,韓國城的種族生態仍然和「唐人街」一樣,讓他陷入認同困境。這男孩仍然和外界格格不入,國族的衝突不同調,整個壓抑了他的青春和「性」。許多美國的青春同志電影(例如酷兒影展的另一部片《擊出心人生》),年輕同志被困在中西部的保守鄉郊,他們都很想離開家鄉,逃到大城市例如紐約、舊金山、洛杉磯;但是這個少年根本就活在洛杉磯啊,他還可以逃到哪裡去呢?
2015年另一部同志電影《夜晚還年輕》也在洛杉磯,故事地點在東好萊塢,地域上稍稍與韓國城重疊。本片小男主角「亞裔、保守、封閉」的生活圈,和洛杉磯「開放」的同志文化,像是兩個世界。這兩個平行時空之間,卻出現了一個蟲洞:三溫暖。三溫暖是一種半公共性/半私密性的空間,再保守的人也可以在此名正言順地裸裎相見。開在美國的韓國三溫暖,各種族的人都會來此消費,赤裸身體,彷彿是通往外界的一條密道,終於讓這男孩有了身體/生命探索的機會。為了幫助家計,他跑去韓式三溫暖打工,每天和裸男為伍。
這樣男孩真的從國族邊界中走出來了嗎?三溫暖為他提供了慾望的微小出口;可是三溫暖依然是「傳統的韓式三溫暖」,他並不是去「真正」的同志三溫暖的性愛趴;只是在韓式三溫暖打雜順便偷看男體。困擾他的國族,突然變成了掩護;熟悉的韓國的屬性,反而給他帶來了安全感;讓他可以在國族的「羽翼」下進行某種叛逃,以及「情慾流動」!
根據時間推算,本片中的韓國家庭故事,應該是90年代初,描述的是不甚富有,來到美國追求美國夢的的韓國移民,隨著2008年的全球經濟衰退,他們的美國夢碎。從韓國/朝鮮奔逃至美國/洛杉磯/韓國城,同志再逃到了韓國城內的三溫暖。遷徙,幾乎就是美國亞裔同志擺脫不了的生命史。
從龍大東到李小龍
在華美文學中,美國東岸經常被視為受困在唐人街的年輕華人之逃離地,讓他們可以離開西岸鄉巴佬的貧民窟(ghetto),進入一個真正主流白人的美國社會,同化成一個真正的「美國人」。《北京遇上紐約》的亞裔男主角,就是個很想當「真正美國人」的紐約小gay。他和吳季剛一樣,在時尚圈工作,穿著也時尚,他也只和白人約會,不搞亞裔,甚至不大願意和亞裔一起工作。他排拒自己的種族;但是事業感情或性愛都很不順利。
然後出現了第二男主角。一個非常「中國」的男孩。
這男孩(簡稱中國男二)是中國的大明星,來到紐約宣傳電影。中國男二首度上場的氣勢,簡直就是李小龍上身。《猛龍過江》中的李小龍來到義大利時,不會說英語,也討厭華人取英文名字,他不屑用槍,但是一計旋風腿、一招雙節棍,西方惡徒應聲倒地。李小龍當時為華裔建立了非常正面的民族形象。中國男二也是這樣一個充滿民族自信的男生,他也不喜歡說英語(雖然他會講),看不爽美國人抱怨太多中國製造,處處都在挑釁美國價值;當然他也不願意和美國人(白人)工作。於是一個很想同化美國的小gay,和一個以中國人為傲的李小龍,兩個水火不相容的男孩子,被迫CP(配對)在一起了。
紐約小gay擺脫龍大東陰影的方式卻是排拒自我,他覺得龍大東就等同亞裔,要擺脫龍大東就必須擺脫自己的亞裔屬性。但是當中國男二脫掉衣服被白種攝影師拍照,進行蘿拉.莫維的被凝視【1】,中國男二臉臭到爆,隨後白種攝影師還利用「龍大東」式的種族激將,不僅努力擁抱美國的紐約小gay被激怒而破功,任何亞裔觀眾都會怒到熱血亂流。
但是李小龍就真的銳不可當嗎?李小龍當年以中國功夫建立了國族優越,今天的中國男二以強大的國力拾起民族自信,但是他的自信也建立在「李小龍」情結上。華美文學專家趙健秀在1980年代(大約龍大東的年代)指出要以中國古典文學(例如關公)恢復亞裔美國人的男子氣概。無論李小龍或關公帶來多堅固的種族自信,他們畢竟都是傳統陽剛的屬性。如果李小龍同時陽剛同時也有種族自信、同時也是個同性戀的話,他該怎麼辦?哪一個會被放優先呢?中國男二正面臨著這樣的問題,他在滿滿的民族自信背後,也是個愛男生的小gay;而他引以為傲的國族認同,對他的性別認同,不但沒有幫助,反而是一種壓抑。
本片的導演楊曜愷從《我愛斷背衫》開始,致力於顛覆了西方社會對東方人的陰性想像。這是亞美研究從事的方向,但是一但扯到同志議題,性別/國族的關係就變得更加複雜,例如「陰性」其實沒什麼不對,但是套在亞裔男性身上變成刻板印象,就是一種歧視。過去亞美研究專注的議題,包括:刻板印象、同化、美國化,認同等,在當代空間、社經結構脈絡下,有了新的面貌。
對於《那一夜,我在三溫暖》中的韓裔少年,國族是一種困惑,後來卻成了情慾的掩護;對於中國男二,嚴格說他並不屬於亞美族群,但是他的國族認同,卻在美國社會受到了挑戰。國族是一種驕傲,但是卻壓抑著他的性別認同;紐約小gay或許比較幸運一點,在電影的過程中,他受困於種族的慾望得到了解脫(開始喜歡亞裔),受困於刻板印象的種族,也透過性的實踐(跟亞裔做/戀愛)而得到肯定。趙健秀幾十年前指出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