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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· 五微(二)

宽对猛,是对非,服美对乘肥。珊瑚对玳瑁,锦绣对珠玑。桃灼灼,柳依依,绿暗对红稀。窗前莺并语,帘外燕双飞。汉致太平三尺剑,周臻大定一戎衣。吟成赏月之诗,只愁月堕;斟满送春之酒,惟憾春归。(老规矩,读三遍)

本章男主,四十岁时,亭长,副科(亭长管十里,比乡长小,估计也就是副科),没背景,没文化,单身狗,还有个私生子。体制内的人一看就知道,这是个没前途的货。更要命的是,他后来还犯了回渎职罪,成了网逃,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人,十五年后的级别居然是正国级!(这都行,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?)没错,他就是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刘邦。就是因为他,老高现在敲出的这些方块才叫汉字。

那么,这个人在四十岁之后究竟开了哪些外挂,最终幸运通关的呢?老高总结起来四句话:娶了只鸡、斩了条蛇、装了回熊、杀了匹马。

这只鸡就是吕雉。吕雉算得上是个坏女人,但说她是鸡和作风问题无关(虽然和审食其有点不清不楚)。「雉」本意就是野鸡,吕雉当政时的文书为了避讳,凡遇到雉字均用野鸡替代,所以说她是鸡并不冤枉。吕雉比刘邦小15岁,嫁给刘邦时的年纪有争议,但普遍认为她在当时属于剩女。吕雉随父亲吕公一起到沛县定居,因为吕公是县长的朋友,所以乔迁那天,有想法的公务员们都去随礼。负责待客的是县办公室主任萧何,因为随礼的人太多,他宣布凡是贺礼不到一千钱的都到堂下就坐(这和我们现在说的「三百五百握握手、八百一千抽根烟」一个意思)。刘邦那时候还比较无赖,说了声「出贺钱一万」就去坐主宾席。萧何本意要赶他走,但吕公这个人会看相,一见刘邦就觉得是大富大贵之人,不但没有驱逐刘邦,还果断决定把女儿吕雉嫁给他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,有女儿的父亲们首选的技能应该是看相。当然了,吕雉嫁给刘邦未必是幸福的,二十几岁为子女操劳,三十几岁为丈夫担心,四十几岁安定下来后,发现丈夫身边小三、小四一大群,当中还有人惦记他儿子的皇位。所以刘邦死后吕雉开始了疯狂的报复,其血腥程度完爆《电锯惊魂》。(还不知道的朋友们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!)当然刘邦娶吕雉却是好处多多。稳定的家庭,有背景的岳父,搞肉联厂的妹夫(樊哙),还让沛县官场上老油条们(萧何、曹参、夏侯婴等)对其刮目相看。

下面说说「斩蛇」这事,这还要从那起渎职罪说起。刘邦在亭长任上接到一项任务,要把一批劳改犯送去骊山工地。一路上犯人们跑了不少,走到芒砀山时,刘邦觉得罪责难免,索性喝了几瓶老雪,然后把所有犯人都放了。后来刘邦给很多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:「放人后我乘着酒意,夜里抄小路过沼泽,遇到大蛇拦路,于是我拔出三尺剑将大蛇斩为两段,继续前行。」刘邦干了杯老雪之后接着说:「后来有人路过我斩蛇的地方,遇见一位老妇哭诉,说她儿子是白帝之子,变化成蛇,被赤帝之子杀了。」其实这手段和陈胜往鱼肚子里塞纸条异曲同工,从此刘邦成了一个有微信(错了是威信)的人,自称赤帝子,开始了反秦创业之旅。汉致太平三尺剑说的就是这个事。

所谓「装熊」说的就是鸿门宴。当时秦王朝已然风雨飘摇,参与到自主创业大军中的强人不少。这其中的行业领军人物是前面重点讲过的项羽。就在项羽与秦军主力火并的时候,刘邦顺风顺水的飘到咸阳,成为了压垮秦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。率先进入咸阳,面对富丽堂皇的宫殿,和楚怀王「先进咸阳为皇上」的约定,刘邦也不免心生留恋。但在张良的劝告下,刘邦还是认清了形势、摆正了位置,忍气吞声地接受了「汉王」这个封号,入汉中、烧栈道,以示无意东出。最终扮猪吃老虎,逼死项羽完成垄断。

所谓「杀马」就是白马之盟。我们知道周王朝搞的是分封制,最终大权旁落。秦始皇吸取教训搞郡县制,效果也不太好。刘邦建国后就搞了一个具有汉王朝的特色的中央集权初级阶段,郡县制和分封制并存。刚建国时,刘邦被迫封了一些异姓王(比如韩信),然后他又用了差不多八年时间,把他们一一消灭。消灭异姓王后,刘邦杀了匹白马,要大臣们口涂马血起誓「非刘氏而王者,天下共击之。」大臣虽然都起了誓,但心里一定很委屈,当然了,最委屈的还是那匹白马。

周臻大定一戎衣说得是周武王一身戎衣,平定天下的事,周武王就是姬发,整部《封神榜》说的都是这个事。

下面再讲几个语典。典故可以分为事典和语典(当然有些是混合的)。事典顾名思义要有个故事才行,语典就不需要有故事,直接引用或者化用有出处的词语即可。杜(甫)诗韩(愈)笔讲究「无一字无来历」,主要说的就是语典。说白了,就是用词和用人一样,要有背景的才好。比如桃灼灼,柳依依,这都不是随口就来的,后面都有《诗经》这个大靠山。桃灼灼出自《国风.桃夭》,「桃之夭夭(这个词后来基因突变了),灼灼其华」;柳依依出自《小雅.采薇》 「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」;连宽对猛都出自《左传》 「宽以济猛,猛以济宽,政是以和。」老高这一章原名是「中秋特供」,改成「近中秋」就是用了张孝祥「洞庭青草,近中秋,更无一点风色」的语典。

服美对乘肥是古代土豪的标配,再具体一点就是「轻裘肥马」,也就是「轻肥」。这也是个语典,出自《论语》「乘肥马衣轻裘」,因为轻字是平声,所以「裘轻」对「乘肥」不规矩,作者才改了个服美对乘肥。杜甫《秋兴》中有句「同学少年多不贱,五陵衣马自轻肥」,前半句比较出名,读张爱玲的朋友们想必更加熟悉。

绿暗对红稀值得说说。绿暗指绿叶颜色变深,红稀指红花凋谢变少,这都是春末夏初的景色,绿和红代指树和花,就叫「借代」。

最后用点篇幅应应景,中秋将至,说说吟成赏月之诗。古诗词中写月亮的浩如烟海,老高只选三首。一首就是刚才提到的张孝祥《念奴娇.过洞庭》,一首是李白的《关山月》,在《加勒比海盗.世界的尽头》里,周润发饰演的东方海盗头子用粤语悠扬的吟颂出「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。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」,让老高顿时觉得用普通话读诗的寡然无味。《念奴娇.过洞庭》和《关山月》老高全文不抄录了,有好奇心的同学出门去找度娘。最后只抄录一首老高最钟爱的《春江花月夜》,对这首诗古人有一个霸气侧漏的评价,叫做「孤篇盖全唐」。谨以此,祝愿各位朋友中秋快乐。

++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。滟滟随波千万里,何处春江无月明。江流宛转绕芳甸,月照花林皆似霰。空里流霜不觉飞,汀上白沙看不见。江天一色无纤尘,皎皎空中孤月轮。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。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。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见长江送流水。 白云一片去悠悠,青枫浦上不胜愁。谁家今夜扁舟子,何处相思明月楼。可怜楼上月徘徊,应照离人妆镜台。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。此时相望不相闻,愿逐月华流照君。鸿雁长飞光不度,鱼龙潜跃水成文。昨夜闲潭梦落花,可怜春半不还家。江水流春去欲尽,江潭落月复西斜。斜月沉沉藏海雾,碣石潇湘无限路。不知乘月几人归,落花摇情满江树。++